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转自:光明日报
湖北省十堰市房县的尹吉甫雕像 光明图片/视觉中国
“兮甲盘”,也称“兮伯吉父盘”,西周晚期青铜器,宋代出土,流传年代久远。内底有133字的长篇铭文。光明图片/视觉中国
在那幽绿斑驳的青铜器上,一个个凸起的文字,自西周时期就一直安安静静地睡在梦中,似乎在等待黎明的来临——拉一片曙色,挹一掬晨露,将那些文字一个个唤醒,再进行一番洗濯。不过,其中有两个字从来就没有睡着,那两个字就是“吉父”。
展开剩余94%“吉父”,或“吉甫”,是历史真实,还是青铜盘上的斑驳绿影?
是的,刻在西周青铜盘上的就是尹吉甫。他本名兮甲,字吉父,又字吉甫,金文为“兮伯吉父”,是周宣王的辅国大臣,官居“内史尹”,也是西周著名的政治家、军事家。
猃狁入侵西周,尹吉甫奉命出征。太原一战,猃狁战败,尹吉甫遂于平遥筑点将台驻防。这些过往的历史光点,并没有消失在荒芜的时空里,而是一点一点散落在古老的青铜盘上:
唯五年三月既死霸庚寅,王初格伐玁狁于(余吾)。兮甲从王,折首执讯,休,亡愍,王赐兮甲马四匹、驹车。
这就是尹吉甫,西周著名的哲学家、文学家、诗人。《诗经》上有他的诗歌:《崧高》《烝民》《江汉》《韩奕》。
申伯之德,柔惠且直。
揉此万邦,闻于四国。
吉甫作诵,其诗孔硕。
其风肆好,以赠申伯。
这是《崧高》第八章。尹吉甫太自信了,他直接把自己的名字堂堂正正嵌在诗行里,巍巍峨峨,如岗如峰。
就是他,从遥远的青铜盘上走下来的“中华诗祖”,抱着自己并不孤独的身影,巡行在苍穹之下。
秉持一抹诗烛之光,融化冰雪千层,天地间便诞出了一队一队的诗人。从楚辞到乐府、古诗、唐诗、宋词、元曲,及至现代诗……
一时一诗,一世一诗,代有才人。
诗花也如浪花,在中华大地上汹涌成一条可与黄河媲美的“中华诗河”,自高原而下,穿崤谷,越风陵,出龙门,澎湃在风云变幻的诗路上,不盈不涸,激越滔滔,腾跃成一片浩瀚的中华诗海。
然而,在青铜盘的背影深处,另外一种声音却若隐若现:前有“南风之薰兮”,后有“纫秋兰以为佩”,尹吉甫怎么就成了“中华诗祖”呢?
南风之薰与卿云烂兮
“南风之薰兮,可以解吾民之愠兮;南风之时兮,可以阜吾民之财兮。”这是《南风歌》。
随着五弦琴的清韵,南风轻轻吹过,山野便是绿浪滚滚,闻着野花飘散的芬芳。唱一曲《南风歌》,天地似乎便渐渐重新混沌起来,分不清哪里是蓝天哪里是山野。流水与林间的晚莺共鸣,朝霞与晨雾像轻纱般一层一层拉开,露水滴落的声音是那样的细微,却让人心灵震颤不已。
带着草木的清香,带着泥土的湿润,带着田野里麦浪的微响,带着和煦的暖意,南风便是夏日里最温柔的信使。
是的,它应该是舜帝的歌声,是舜对风的礼赞,依着风神的姿态,带着灵魂的光芒,带着对民生深切关怀的慈爱,吹散黎庶心中的忧愁,给人间带来丰饶的年景。
南风拂面的时候,我曾在原野里静立,明显感觉到,那份来自远古的仁爱与慈祥,并未随岁月的流逝而减弱消失。原野上,处处都是那首古老歌谣的延续,以轻声的诉说、温柔的抚慰,让我这颗在尘世中奔波的心,获得一份跨越千年的对安宁与丰足的美好向往。
与《南风歌》交相辉映的,还有《卿云歌》:“卿云烂兮,糺缦缦兮。日月光华,旦复旦兮。”
《卿云歌》应该也是中国上古时期的一首祥瑞之歌,歌词以简洁生动的意象,展现了古人对光明、祥和与永恒的向往,兼具自然之美与哲思之境。虽然只有四句诗,却浓缩了古人对社会理想与生命价值的认知,既是对天地祥瑞的颂歌,也是对人类文明“向光而行”的永恒期许。“旦复旦兮”是对昼夜交替的客观描述,更暗含光明不会因黑夜而消逝的哲学思想,正是人类文明在循环中的坚守与传承的律动。
舜有如此辉煌的“两歌”,“中华诗祖”应该非舜莫属了,尹吉甫灵魂有知,也会从青铜盘上起立向舜致敬。
然而,《南风歌》首见于《孔子家语》,《卿云歌》则初载于《尚书大传》。
没有任何古迹古物能证明《南风歌》《卿云歌》是舜的作品。“两歌”均为战国至汉代的托古文献,被附会为舜的作品,成为象征“圣王仁政”“禅让美德”的文化符号,是后人对“舜”圣王形象的理想化塑造。既然不能确证“两歌”为舜帝的原始创作,更非有据可考的诗歌起源,便如《史记》所言,真的是“若烟非烟,若云非云”。
据此,我们所希望先于《诗经》的“中华诗祖”,仅仅只是一个幻象。
香草美人与穆如清风
既然无法确定舜为中华诗祖,屈原又如何?
毋庸惊悚,也不要愕然,空旷的青铜器背后之所以敢于发声,自然有它的理由。
《离骚》是屈原的个人作品,《诗经》则是集体创作,不是尹吉甫的个人之作。这理由,看似言之凿凿,却谬误不少。《离骚》不论如何伟大,毕竟是个人的创作,难与《诗经》比肩。
如果说《诗经》是集体创作,载有《离骚》的《楚辞》又何尝不是?所以,唯有《楚辞》与《诗经》才门当户对,唯有《楚辞》才可对论《诗经》。
《离骚》之于《楚辞》,也如《崧高》之于《诗经》。
《楚辞》中,有屈原的《离骚》《天问》《九歌》《九章》……
《诗经》中,有吉父的《崧高》《烝民》《江汉》《韩奕》……
是的,屈原开创了“香草美人”这一别异的诗歌意象,可谓浪漫主义滥觞。倘若尹吉甫再世,是不是也会拈着离尘的“香草美人”,化成一个“日斜柳暗花蔫,醉卧谁家少年”?
好一个“香草美人”!
然而,世界上偏偏有人记得“穆如清风”。
说到“穆如清风”,我仿佛矫翼之鹤翱翔晴空。白云如絮,我心如虹。
在一个雨润丁香的夜晚,我翻开了《晋书》。
那是迎春花初放的一个晚上,几支红烛把厅堂照了个通明,厅堂中摆下一场晚宴,谢道韫的三叔谢安,与他的子侄们在厅堂聚会,真的是“开琼筵以坐花,飞羽觞而醉月”。酒到半酣,谢安乘兴说《诗》,他问子侄们:“《毛诗》哪一句最好?”子侄们都抢着回答,有说“参差荇菜”,有说“蒹葭苍苍”,把半部《诗经》都说过了,谢安只是微笑不语。见谢安不置可否,子侄们就说:《诗经》字字经典,哪里能分出优劣呢?不经意间,站起来个谢道韫——就是那个博得“咏絮之才”的女孩,只见她莞尔一笑,脱口说道:“吉甫作诵,穆如清风。”
“好!好一个穆如清风!”一时把个谢安高兴得拊掌叫绝。
在那个雨润丁香的春夜,“香草美人”与“穆如清风”相逢,是“风”与“骚”罕见的一次历史对决。
“香草美人”委婉表达了诗人的政治诉求与悲世情怀,既增强了诗歌的抒情述志效果和含蓄美,也规避了直接指涉的政治风险;既寄托了诗人对理想人格的追求,也完成了诗人对现实环境的批判,充分体现出《楚辞》浪漫主义的艺术特色。
“穆如清风”既有大自然慈爱滋养宇宙万物的襟怀,也是人类的仁爱之情对神性与人性的潜隐与散发,不仅是古典文学的精妙表达,更承载着中华文化对高尚人格与自然幽奇的和谐诉求,既体现了儒家“仁德润物”的理想高度,也体现了道家“天人合一”的哲学深度。
“香草美人”以其香浓惊艳的姿仪,行走在煦煦巷陌,秀隐雅人。
“穆如清风”以虚静杳远的态度,深藏于松壑溪涧,曛然黎庶。
如果说,“香草美人”开创了浪漫主义先河,那么“穆如清风”才是浪漫主义的滥觞。
这就是《诗经》,这就是《楚辞》。这就是屈原与吉甫。谁是祖?谁是宗?
人各有爱,是因为审美观不同。如果你硬要说“香草美人”优于“穆如清风”,未为不可。但你应该知道,祖可以超越,却不可僭越。
同为一代风骚主
“穆如清风”与“香草美人”且如此,“风骚”又如何呢?
“风”源于《诗经》,代表《诗经》的淳朴自然。
“骚”源于《楚辞》,代表《楚辞》的瑰丽奇特。
“风”清新脱俗,“骚”芳兰竟体,均以优美的语言、深刻的思想内涵、独特的艺术魅力,成为中国古代文化的两面旗帜。
“风”与“骚”,联袂为“风骚”,成为文学才华和艺术境界的代名词,成为文化人展示才情与抱负的象征。
“风”与“骚”,不仅体现古代社会的文化伦理和风土人情,更以丰富的哲学精神和道德观念,以其深刻的思想内涵和独特的文化价值,成为文化人理想追求和情感表达的载体。文化人无不想通过诗歌创作展示抱负和表述情怀,以“风骚”为愿景,披一袭满缀“风表”“风裁”的羽衣,做一个独立于世的“骚人”或“骚客”。
一抱《诗经》,一抱《楚辞》,情同兄弟,各领风骚。
一襟“风”,一襟“骚”,意气和合,同为一代风骚主。
“风”自西周起,与雅、颂、比、兴、赋,将诗坛作盟坛,结为“六义”。
裹着“义”的暖意,“风”在《诗经》中,风行了六百年。
风霜六百年,几度沧与桑。
战国烽烟起,从中走出来一个忧忧愁愁的“骚”。
“骚”风华正茂的时候,“风”已经是一位耄耋老人了。
“风”有一点“老夫灌灌”,不想理会“骚”。
“骚”有一点“小子蹻蹻”,不愿搭理“风”。
与“骚”结合的前期,“风”曾经青睐过“雅”。“风”和“雅”同属《诗经》六义,意气相投,又经不起身单力薄临风履霜,自然同心合为“风雅”。
“风雅”含有拥戴礼仪和遵奉文明的深层寓意,但难以取代“风骚”的深层含义。
“风”与“雅”牵手既久,“风”就开始嫌弃“雅”的平庸。于是,“风”守着孤灯,望着孤月,徘徊,彷徨,迟疑,寂寞,一任白云苍狗。一晃又是六百年。到西汉时期,那位编撰《淮南子》的文学家刘安,奉汉武帝之命,著述《离骚传》,第一次将“风”和“骚”拢到一起,组合成了“风骚”。
此“风骚”虽然有深刻的指向,但却不是一个具有实质意义的词组。“风”只是《诗经》的雅称,“骚”只是《楚辞》的别号,“风骚”仅仅是《诗经·国风》和《楚辞·离骚》的代称。
山一程,水一程。“风”与“骚”各自跋涉到魏晋南北朝,在一个湿润的黎明,“风”与“骚”又不顾一切,挤到了一把座椅上,以“同祖风骚”的姿态,出现在《宋书·谢灵运传论》中:“屈平、宋玉,导清源于前,贾谊、相如,振芳尘于后。英辞润金石,高义薄云天。自兹以降,情志愈广。王褒、刘向、扬、班、崔、蔡之徒,异轨同奔,递相师祖。虽清辞丽曲,时发乎篇,而芜音累气,固亦多矣……是以一世之士,各相慕习,原其飚流所始,莫不同祖风骚。”
“同祖风骚”!是不是有一点让人惊艳?
这段文字的主要意思,是说屈原、宋玉只是开创了文学的清源,贾谊、司马相如也只是扬起了文学的芳尘,他们的言辞如金石般润泽,大义犹似云天般崇高,文学的情志愈发广阔,王褒、刘向、扬雄等虽然不是同路人,所向的却是同一个目标。他们的作品多有清丽的词句,考镜其源头,无不师法《风》与《骚》。
此“风”此“骚”只是一个方向和目标,此“祖”也只是包含了学习、效法、承袭、发展的一个动词,仅仅表明屈平、宋玉、贾谊诸贤,先后承袭了《诗经》和《离骚》的风格和神韵。
尽管如此,让人欣慰的是,本次组合在一起的“风骚”,已经暗示《楚辞》与《诗经》带着深深浅浅的履痕,踉跄在“诗祖”的路上了。
“风”与“骚”相信,只有并肩携手,“他年联袂上蓬瀛”,方有机会同为一代“风骚主”。
《诗经》的原野
自西周初到春秋末(公元前11至公元前5世纪),上下约六百年,我们不妨把这段时间称作“《诗经》的原野”。
《诗经》的原野,是一方风华秀绝的高地,记录着中华文化史上早期的高光时刻,它孕育了中国第一部诗歌总集《诗经》,见证了礼乐文明的成熟,更为春秋战国时代的“百家争鸣”播下了思想火种,为中国古代文化思想格局的形成奠定了基石。
在《诗经》的原野上,最数那一个“诗”字,意气飞扬。
诗既是山野庶众耕田栽桑对唱的民谣,也是廊庙祭祖祀神的献歌。
诗既可以抒情,又可以言志,把“情”与“志”融化成流动在《诗经》原野上的风俗和风情。
“天子五年一巡守……命太师陈诗,以观民风。”这是《礼记·王制》所载;“古有采诗之官,王者所以观风俗,知得失,自考正也。”这是《汉书·艺文志》所载。
“陈诗”制度,是古人对待诗歌的国家意志。诗孕国祚,诗隐先机,诗含元命。周王朝把诗看得很重很重,诗代表民意、国情和政治。诗成为周王与臣工知悉国情、确认国是、制定国策的重要依据。为此,周王与大小臣工必须掌握诗,理解诗,否则便无从发布王命,大小臣工也不能准确传达王命,奉行王命。为此,必须“采诗”,也叫“采风”。
当时的“采风”,不是一次风光的诗人笔会,也不是单纯高雅的文学创作。“采诗”是大小官员深入基层、调查研究、体验和反映人民生产环境、生存条件、民情民意的一种有效方法,是一项严肃的政治任务,也是一项重要的国家事务。大小官员都应该有采诗、编诗、献诗的能力、责任和自觉,政府部门甚至还专门设置了“采诗官”。黎庶以及社会各界,知道诗可以反映他们的生活条件和生产环境,便把他们心里想说的话,把他们的心思、情感、诉求,竭力以诗的形式传达到周王朝的最高层,以便统治者为他们创造更好的生存条件和劳动环境。
村头、社边、山野、林壑之间,和着牛的哞哞叫声,伴着鸟儿的啁啾啼鸣,到处回荡着诗与歌——吟诗诵诗、唱歌对歌的声音铺天盖地,响彻了村村寨寨与东阡西陌,这便有了中国古代的《诗经》原野。在广阔的《诗经》原野上,孕育了一场绵延数百年神圣的“诗歌运动”。
作为西周辅国大臣,不可能缺席如此重要的国家事务。尹吉甫必然参与采诗、写诗、编诗、唱诗、献诗。他不但是其中的活跃一员,甚至可能是总负责人,因为这是国家政治的需要,是他作为“辅国大臣”的使命。
然而,即使尹吉甫对编辑《诗经》作出过重要贡献,充其量也还只是诗歌编辑。
只要在《诗经》的原野上吟诵过诗,都有资格被称为“中华诗祖”。《关雎》的作者应该是诗祖,《葛覃》《卷耳》的作者应该是诗祖,《玄鸟》《长发》《殷武》的作者也都应该是诗祖……
可惜的是,“诗三百”(据说孔子删诗之前有诗三千),所有的作者几乎湮灭在历史的烟尘里,《诗经》里没有留下他们的姓名。
幸运的是,从《诗经》的原野上,影影绰绰走过来四位诗人,《诗经》留下了他们的姓名,其中某一位或许就是“诗祖”吧。
前三位,分别是写有《节南山》的家父,写有《巷伯》的孟子(非儒家学人孟子),写有《载驰》的许穆夫人。但他们还称不得“诗祖”,他们各自只有一首诗,只能挑着自己那盏小小的诗灯,以微弱之光经历或深或浅的人间沧桑。而写有《崧高》《烝民》《江汉》《韩奕》四首诗歌的尹吉甫,堪称屹立在《诗经》原野上的“中华诗祖”。
或者,尹吉甫至少应该是《诗经》集体作为“中华诗祖”的代表。
千秋赋比兴
“中华诗祖”不仅需要重要的诗作定位,更要有不朽的诗论支撑。诗歌理论应该是“中华诗祖”不死的诗魂。
植根在《诗经》原野的诗歌理论,我认为主要是三个字,即“赋、比、兴”。“赋”,是直接陈述事物,如《葛覃》《芣苢》;“比”是以此喻彼,描绘事物,表达思想感情,如《螽斯》《硕鼠》;“兴”即由物及情,由外物及内心,如《关雎》《桃夭》。
整整一部《诗经》,“赋、比、兴”无处不在,而作为“中华诗祖”,尹吉甫更是运用“赋、比、兴”的高手。他在诗作中将“赋、比、兴”同时使用,写出了宏大的诗章,像一座座青峰巍然屹立在《诗经》的原野上,把诗歌的艺术理论铸成了千秋经典。如《崧高》:“崧高维岳,骏极于天。维岳降神,生甫及申。维申及甫,维周之翰。四国于蕃。四方于宣。”这是《大雅·崧高》第一章,我们或可从中窥其一斑。清代方玉润在《诗经原始》中说:《崧高》“起笔峥嵘,与岳势竞隆”,“发端严重庄凝,有泰山岩岩气象”。
《崧高》是一首典型的西周颂诗,其起笔便融合了“赋、比、兴”,尹吉甫将三者巧妙结合,既铺陈史实,又塑造形象,更深化情感,展现了《诗经》“敷陈其事而直言之”“以彼物比此物”“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词”的经典艺术。
《崧高》全诗八章,几乎每章都用了“赋”笔,通过直接叙述,铺陈细节,清晰地展现了诗中人物受封的背景、过程及意义,构成诗歌的叙事主线。在用“赋”的同时,《崧高》也娴熟地运用了“比”的手法,以自然意象比喻申伯的地位、功绩与品德,使抽象的赞美得以具象化。比如,“介圭”与“路车”。《崧高》以“崧高唯岳”起兴,但“兴”并不是孤立的,而是与“比”结合,“兴”中有“比”,“比”中有“兴”。这种手法是《诗经》的典型艺术特征之一,《崧高》运用得特别自然,使起“兴”的物与所咏的人,在某种意义上形成呼应,避免了单纯起兴的突兀,增强了诗歌的内在逻辑。《崧高》以“赋”作躯体,以“比”为肌肤,以“兴”为灵魂,“赋”中见史,“比”中见神,“兴”中见情,相互渗透,共同服务于主题,展现了《诗经》“言志载道”与“形象抒情”的统一。《崧高》是,《烝民》《江汉》《韩奕》也是。
《烝民》也是《诗经》中的名篇,其“赋、比、兴”手法的运用既服务于主旨,又使诗歌情理交融、形象生动。《江汉》《韩奕》同样以“赋”为主,“比、兴”跟进,三者有机结合,使叙事庄重典雅,让形象更加鲜明。
这就是尹吉甫对“赋、比、兴”的运用。没有赋、比、兴的合理运用,诗便是抽象的、枯燥的、毫无生气的。而不鲜活、不震撼人心的诗,就不会产生动人心魄的审美效果。
作为中国诗歌的经典理论,“赋、比、兴”像一条永不干涸的河流,发源于《诗经》的原野,蜿蜒于中华大地,一路浇灌,一路滋润,方才有了屈、宋、陶、阮,有了诗仙、诗圣、诗佛、诗魔……
虽然后来又有了裸露的“起、承、转、合”,却无不接续着“赋、比、兴”的根。无论是屈原的诗,宋玉的赋,还是李白、杜甫、白居易的诗,温庭筠、李煜、李清照的词,以及关汉卿、李渔、白朴的曲,无不带着“赋、比、兴”的体温。乃至现代诗人如胡适、徐志摩、戴望舒、艾青,以及当代诗人食指、舒婷等等,一个个都是描着“赋、比、兴”的“红”,从《诗经》的原野走向现代诗的高地。
如艾青的《我爱这土地》,以凝练的意象和深沉的情感著称,之所以会有如此效果,其中赋、比、兴的手法运用功不可没。诗人既继承了古典诗歌传统,又融入现代抒情逻辑,二者相互交织,共同构建出“土地之爱”的主题。再如舒婷的《致橡树》,以“比”为核心象征,以“赋”铺陈全诗,以“兴”触发情感,其艺术路径无不闪烁着古老的青铜器上绿苔斑驳的光影。“中华诗祖”尹吉甫,仿佛一缕千秋不灭的诗魂,尚在现代诗歌中意气飞扬。
(作者:卓然散户配资官网下载,系山西省晋城市作家协会名誉主席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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